8月1日《检察日报》第8版

近日，呼和浩特军事检察院检察官樊利星整理书柜时，一个陈旧的黄色信封从书架上悄然滑落，里面的两张纸略显发黄发脆，那是他与妻子王慧颖研三时友好协商后达成的“恋爱契约”——“甲乙双方必须相爱相扶、至死不渝，不得轻言放弃。”末尾签着二人的名字，落款日期是2015年5月10日。

樊利星的记忆瞬间回到十年前。内蒙古大学的图书馆里，王慧颖手拿一本合同法坐在樊利星对面，忽然递过来两张写了14个条款的打印纸。“樊利星同志……”她故意板起脸，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察觉，“鉴于你即将返回部队，本人提议签订恋爱契约，违约责任参照婚姻法相关规定。”

樊利星与王慧颖是研究生同学，彼时，樊利星还是一名边防军人，常穿着军装出现在课堂，王慧颖是个一心向法的普通学生。这般用拟合同的方式立下誓约，大约也只有他们这两个严谨的法律人做得出来。

墨迹未干，现实的潮水已汹涌而至。婚后，樊利星调入呼和浩特军事检察院，本以为能与妻子王慧颖相聚的他，却被一纸命令抽调至千里之外办案。未曾想，这一纸命令竟牵出五年光阴。王慧颖毕业后进入法院工作，案牍劳形的同时，独自撑起了家庭的全部重量。儿子出生时，樊利星在外地办案，她攥紧产房冰凉的栏杆，咬破嘴唇也没让泪落下；父亲抱病瘫痪，幼儿尚在襁褓，承办案件量倍增，她独自穿梭于家、单位和医院；多少个深夜，她被似有似无的敲门声惊醒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缩在门后，镜中映出那个满眼惊惶的女人，连自己都怔住——法庭上挥斥方遒的女法官，竟被生活逼至如此狼狈。

樊利星先后辗转黑龙江、吉林、辽宁等地办案。那段时间，最是孩子找爸爸的时刻，儿子蹒跚学步时，常指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里那个军装身影，咿呀叫着“爸……爸”；夜里惊醒哭闹时，小手指着窗外固执地要找“星星爸爸”，王慧颖哄孩子哄得心力交瘁。

2020年是樊利星与妻子两地分居的第五个年头，那年立冬时，家里的门锁突然传来一声轻响。樊利星裹挟着北方的寒气站在门口，肩章上的星徽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静静闪烁。王慧颖喉头滚动着千百句思念与委屈，最终化作一句带着疲惫的轻叹：“刚哄睡，孩子又哭了。”他的目光越过妻子落在未及合上的笔记本电脑上，屏幕幽幽亮着，光标还在“本院认为”后面默默地闪烁。

睡前，樊利星像变戏法般拿出那张泛黄的“恋爱契约”，乙方签名处新添了一行小楷：“乙方承诺：此约效力溯及既往。乙方所有缺席时刻，愿以余生加倍补偿。修订人：樊利星。”随后，他将签字笔郑重递过去，眼中是化不开的歉疚与坚定：“请王法官签署补充协议。”

樊利星随后又小心折好放回信封，抬头望见妻子眼角的细纹。几年的光阴在她脸上刻下温柔的痕迹，就像这两张纸，虽经岁月打磨，却把最珍贵的承诺酿成了时光里的陈酒。